我妈大病离场后变得很奇怪,爸爸打他,我妈给他递菜刀,他笑眯眯的说,来来来,朝这砍,杀了我,你那些侄子外甥都别想考功。奶奶嫌我是女孩,打骂我,我啃着手里的玉米面,窝窝头,看着堂哥手里的鸡腿流口水,鸡腿肉掉在桌子上一块,我立马伸手抢过来塞进嘴里。我奶奶的筷子狠狠抽在我手背上,骂道, 讨吃鬼,就那么指甲盖大小的鸡腿肉,太香了,香的我觉得窝窝头都不噎嗓子。我二婶看见我嘴馋的模样,骂了句,真是没教养,桌上的东西都捡着吃。我二婶啊,在县里上过班,讲话总是让人听不懂,教养是啥 我也听不懂,反正看他表情不是啥好词。我没吭声,盯着堂哥手里的鸡腿,心里念叨着他再掉一块。当时我的表情就是你手机里表情包的第三个表情包,快发出来看看吧。在饭桌上,只有堂哥能吃肉,吃白米饭,而我只能吃窝窝头,配上很咸的白菜帮子。吃完饭,二婶抱着堂哥回屋睡觉了,我奶奶瞪着我说,去洗碗,再摔了碗,明天你就吃猪食。我低着头没说话,收拾着碗筷出了门, 把藏在兜里的一个白面馒头拿出来,馒头是真香啊,我咽了咽口水,忍着不吃,我又从锅里舀了一碗稠粥,偷了一个鸡蛋,端着饭,我去堂屋找我妈。前些天我爸喝醉酒打了我妈一顿,没想到我妈那个时候竟然怀了身子,流了好多血,他躺在床上烧了好几天了,昨天我去找他,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一进堂屋,我就看见我妈木然的坐在炕边, 眼神空洞的可怕,活像了没了魂的木偶。我刚走进,就听他喃喃自语,哎,老天爷,咋回事啊?就我这是猝死之后穿越了,这运气穿进来的记忆竟是倒霉事,烦死了!我心头猛的一跳,妈这是怎么了?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谁料他一抬头,泪眼婆缩的望着我,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下一秒就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滚烫的泪珠砸的我肩膀生疼,他在我耳边哽咽着低语, 你安心走吧,小草,从今往后就由我来护着。起初他抱的我几乎窒息,可话音刚落,他整个身子就跟泄了气似的软了下来。我瞬间慌了神,生怕他是旧病复发或是中了邪,急忙把馒头掰开塞进他手里,妈,快,你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有力气,病也好的快些。 眼看他啃了一大口,我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乱叫,真是尴尬到家了。我只好红着脸把馒头推还给他,支支吾吾吾的解释,妈,还是您多吃点吧,我得去河里抓泥鳅喂鸡了。没想到他猛的抓住我的手腕,一双眼出嘴角都在抽搐。他看着我受骨凌寒的样子, 心疼的无以复加,本该活蹦乱跳的年纪竟被折磨成这样。下一秒,他直接从炕上翻身下来,拉起我就往厨房冲。碗柜里藏的那半只鸡是奶奶特意留给我爸的宝贝, 我妈却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拎出了鸡,反手又从米缸里舀出两大把米,看样子是要闷饭,更是豪爽的打四个鸡蛋滚油,滋啦一响,那股霸道的香味瞬间就窜满了整个屋子。我妈一边利索的忙活着,一边咬牙切齿的低吼,吃,给老娘使劲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干。 锅里的机油咕嘟咕嘟的翻滚着,勾的我肚子里的蝉虫叫的更欢了。可我心里却七上八下的,眼珠子总忍不住偷偷往窗外瞟。妈妈,我声音都打颤了,咱们要是把鸡吃了,爸回来会不会真的打死我妈? 他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沉默着将一双筷子塞进了我的手里。饥饿终究战胜了恐惧,我再也忍不住,率先抄起筷子和我妈大口分食着那只鸡。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心里美滋滋的想,这神仙日子也太爽了吧! 鸡腿肉嫩到流油,米饭拌上滑蛋,再浇上一勺浓郁的鸡汤,简直香的人舌头都要掉了。可好日子没过几秒,厨房外就传来一声尖锐的叫骂,好啊,烟囱冒烟,原来是你们两个丧门星在偷嘴!奶 奶一阵风似的冲到门口,扯着嗓子就朝外头喊,老大,你老婆带着赔钱或偷鸡呢,看来是打还不够!我爸黑着一张脸大步跨进来,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顺手就抓起了墙角的鸡毛胆子。他咬牙切齿的指着我妈,你是不是还想偷汉子去败坏门风? 我吓得两腿一软,想也不想就扑到我妈身前,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爸,是我嘴馋,是我要吃的,你别打妈妈,他身子弱,扛不住的。我本以为我妈会立马跪地求饶,可接下来的发展简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只见他猛的抢过菜刀塞到我爸手里,自己则冲到院子中央,昂着头嘶吼起来,理智收起你那鸡毛掸子吧,有本事就用这把刀照着这砍,给老娘一个痛快, 不然的话,你家那些宝贝侄子外甥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考上公家饭!满考公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要知道在村里,谁家要是出了吃公家饭的,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全家人都能横着走。就像隔壁东村那个远房表哥,自从考上之后,他爹妈在村里说话嗓门都大了几分, 没想到我爸竟真的举起了菜刀,可还没等他砍下来,我妈反手就将地上的鸡血全泼在了自己身上,下一秒,他就是倒在门口声嘶力竭的嚎叫,杀人了,救命啊,李志要杀老婆了!这会正是午饭后的闲聊时间,院门口全是人,他这一嗓子,瞬间把十里八乡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我爸举着明晃晃的菜刀冲到门口,吓得人群瞬间坐鸟兽散。这下好了,消息像长翅膀一样,全村人都知道,李志提着刀把自己老婆砍的浑身是血。这下子事情被彻底闹大了。没过多久,村支书就黑着脸赶过来,指着我爸的鼻子就是一顿训。你在家关起门来打老婆,我们懒得管,可你现在动刀子了,这性质就变了,是犯法! 李志,我告诉你,咱们村要是真出了杀人犯,以后全村人都得跟着你,抬不起头。村支书这话一点没错,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那我们脊梁骨都会说,哦,就是那个出了杀人犯的村子吧? 我妈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哼哼唧唧的,身子还一抽一抽的,看着就疼。话音刚落,姑姑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了,冲着我爸就喊,哥,你这是疯了吗?想把全家都拖下水啊!村支书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扭头对我姑姑说,淑萍,你要是还管不了你哥,这天大的祸事捅出来,咱俩干脆离婚算了。县里领导刚打电话质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反正我这条命也没什么指望了,谁怕谁啊?我非要告从县里告到市里,再告到京城去,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男人拿到家暴,村支书还包庇自家大舅哥,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话音刚落,村支书和我姑姑就对着我爸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输出,逼得他不得不先把我妈稳住。紧接着我姑姑拍了拍巴掌提议道,让嫂子先安心养伤,等过几天村里开锣鼓大会,让他去县里亮个相,也省得外面风言风语,不然这是闹大了,谁都别想好过。 没想到我妈这么一闹,我爸和奶奶居然真的怂了,再也不敢对我们动手动脚,我们娘俩竟然安安稳稳的吃掉了半只鸡,四个蛋,还有三大碗白米饭,连个巴掌印都没落下,这种好日子以前简直做梦都不敢想。到了晚上,我妈特意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仔仔细细的给我洗了个澡,这在以前可是天方夜谭,谁敢这么糟蹋柴火,别说我奶,就连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 他一边搓着我身上的污垢,一边无意间劈见我背上和胳膊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只是默默的咬紧了嘴唇,眼神里满是复杂。眼前的一切美好的像个梦,我都有点晕乎乎的,忍不住喃喃自语,妈,这日子怎么一下子就变好了呢?有肉吃,还不用挨打,感觉就跟过年似的。 谁知我妈听了这话,眼圈又红了,他几乎是发誓般的向我保证,这算什么呀,以后妈要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谁再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以后咱们天天吃肉,顿顿顿白米饭,我还要送你去上学,让你当个有文化的读书人。我一听这话,差点没说这些,是太不靠谱了。 我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妈,你今天胆子也太大了,万一真把我爸惹急了,他下了狠手可怎么办?等我们都洗的干干净净钻进被窝,我妈拿起蒲扇,不紧不慢的给我扇着风。屋子里虽然闷热,但有了迷思,凉风拂过,倒也觉得说爽了不少。他开始跟我分析起他的作战计划,什么叫以退为进,什么叫狐假虎威,说的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听得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哎,二十五岁,喜提闺女一枚,好孩子,妈一定把他的侧脸心里突然有点发毛,要知道我妈可是连小学都没念完的人,怎么突然就懂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我总觉得现在住在我妈身体里的,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我妈以前大字不识一个,现在却张口就是人生哲理,简直判若两人。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又不敢声张,只能暗暗留了心眼,决定以后多观察观察她这个妈实在是太猛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我拉起来,门窗紧锁,娘俩在被窝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任凭我奶在院子里骂的都难听,她都充耳不闻。幸好我爸去邻村接了点盖房子的灵活,不然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上午的时候,在县城打工的二叔回来了,他身上总带着一股城里人的优越感,每次回来还会烧点肉。我奶最偏心的就是这个二儿子,三句话不离,有本事出息了。二叔一进门,我奶就扯着嗓子让我妈去做饭,我妈嘴里不情不愿的嘀咕着,就会挑软柿子泥,看他那样子,我只好默默的过去帮他烧火。在这个家里, 二婶是从来不进厨房的,他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看看书,再不然就是带着堂哥到处闲逛,谁让他是土生土长的县城人呢,虽然命不好,父母早亡,家到中落,才让我二叔捡了便宜。其实我一直觉得他骨子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个家,具体为什么也说不上来,反正他是什么活都不干,连鸡都不会喂,家里穷的叮当响,他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妈虽然嘴上总骂奶奶偏心,但干起活来却是手脚麻利,风风火火的 别磨蹭。我妈一把拽住我手上还不停的催促着,让我边跑边啃手里的肘子。村里人看热闹似的,目光齐刷刷的都投向我们娘俩,我一边啃着香喷喷的肘子,一边撒开鸭子狂奔,心里竟然还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这可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猪肘子的味道。 我妈在肘子里放了糖,嚼在嘴里竟然有丝丝的甜意,可我还没回过神来,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谁能想到这两天我居然连着吃了两顿肉,这简直打破了我十几年的苦难记录。结果我妈看见了,忍不住打趣道,瞧你那点出息,口水都流到眼睛里去了吧? 他乐呵呵的伸手帮我擦去满脸的油渍。我一边抽噎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妈,我奶总说吃的多死的快,我这两天吃了这么多好东西,是不是快要死了?紧接着我妈对我翻了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嘟囔到,还不是因为他,一个人就能干掉两碗饭, 哪有阎王爷敢收他。说着说着,村里的景色一晃而过,眨眼功夫我们就冲到了我姑姑家门口。刚一到地方,我妈二话不说就冲着我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弄得满身泥污,也不在乎,直接往地上一坐,就看到我奶举着擀面杖跟头暴怒的母老虎,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妈猛的扑过去,抱着我姑的大腿,一边嚎陶大哭,一边倒苦水,说自己生个闺女就得天天受窝囊气,说你们骂小草是赔钱货也就算了,现在连口白米饭都不给吃了。这话一出,瞬间就戳中了在场所有女人的心窝子,咱们女人就活该这么命苦吗?你也是妈的亲闺女,总不能也跟着咱们娘俩一起饿肚子吧? 他哭着朝我喊,小草,快去你姑家厨房看看,看你姑是不是也天天吃糠咽菜啃窝窝头。村里人最爱看热闹,一时间议论纷纷,一场好戏就这么拉开了序幕。眼看我奶举着擀面杖就要冲过来给我妈一个教训,我脑子一转,灵机一动,扑通一声也倒在地上,跟着我妈一起放声大哭,妈,我不活了,都怪我,我不该偷吃肉,可我实在是太饿了,做梦都在啃树皮啊! 谁知道我入戏太深,哭的太猛,竟然,哇被医生把刚吃下去的肘子和半个窝窝窝头全吐了。有什么事进屋说,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就在这时,村支书的声音洪亮的响起,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我抬起头,就看见村支书领着一男一女朝这边走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我妈抱着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日子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妈就是带你去城里要饭也比在这家里强。 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伟人的话你奶奶全当耳旁风,你爸打我打到流产,你奶连口饭都不给我吃,这辈子可怎么熬啊!谁知那个黑脸男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的能滴出水来,他厉声质问村支书,小赵,这就是你说的误会?你跟我保证只是谣言,可我怎么查到你们村不但出了人命,还虐待妇女儿童,就你们这样还敢申请模范村,我看你这个村支书是不想干了。 村支书吓得腿都软了,连忙陪着笑脸解释,刘科长,这真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这时,那个穿着干部服的大神走了过来,一把将我妈从地上扶起来,语气坚定又带着关切,这位妹子,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我是县妇女主任,我们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听到这话,我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妇女主任的大腿就开始嚎啕大哭,真是青天大老爷来了,我们母女俩运气太好了,我一定要写信感谢你们,还要找记者来好好宣传咱们县的好领导。果不其然,他这么一哭一闹,那个刘科长和大婶对视了一眼,男人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随后他走过来,竟然伸手把我抱了起来,语气也难得的温和了许多,叔叔,你真的是电视里演的那种青天大老爷吗? 我鼓起勇气问道,有你在,我和我妈是不是就能吃上白米饭,再也不用挨打了?站在一旁的妇女主任被我的话感动的眼圈都红了,她转过身偷偷抹了把眼泪,哽咽着安慰我,孩子你放心,我们这次来就是专门为你们娘俩解决困难的。没想到我奶还不死心,耿着脖子嚷嚷道,当官的也不能管我们老李家的家务事,婆婆教训儿媳妇那是天经地义,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就该好好收拾。 话还没说完,我姑姑就赶紧把他拽到一边,不让他再胡说八道。接下来他们把我们带到村委会,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快结束的时候,我妈再三保证一定会写信感谢刘科长和妇女主任,那感激涕零的样子就差磕头了。两位干部离开的时候,脸上总算露出笑容, 他们前脚刚走,我那个当村支书的姑父后脚就爆发了,一个茶杯狠狠的砸在我奶脚边,气的指着我姑的鼻子骂,这日子没法过了,你给我回你们老李家去。 我妈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姑父,你先消消气,这事其实跟小姑子没关系。我奶却气的嘴都歪了,咬牙切齿的指着我妈妈,都是你这个搅家精闹出来的祸事,你还有脸在这说话?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全知书姑父表情复杂的看着我妈,一有所指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