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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人的日子,是被标刻在钢筋水泥的刻度尺上的,一日一日,沉重而具体。然而,也有些时候,命运会忽然松开紧攥的拳头,从指缝里漏下几粒轻松的糖。那口诀便这么传着:“工地有三喜,下雨、停电、来美女。” 这哪里是三种景致,分明是三种心境。 雨,是赦免。 当第一滴凉意砸在滚烫的铁皮上,“嗒”的一声,像一声清晰的赦令。随即,万点雨脚跟上,哗啦啦地,将那弥天漫地的尘土死死摁住,也把那无休无止的工期拦腰切断。机器哑了,世界只剩下雨声。工友们聚在檐下,不说话,只静静地看。那雨幕是一道帘子,将他们与那个喧嚣的、催逼的世界暂时隔开了。有人伸出手去接那雨水,任它从指缝流走,带走掌心的老茧与疲惫。这一刻,身子是闲的,心也是闲的,仿佛偷来了片刻属于自己的光阴。这雨,洗刷不了生活的艰辛,却能暂时洗刷掉心上的重压。 停电,是停顿。 风扇的嗡鸣戛然而止,灯光猛地熄灭,世界沉入一种猝不及防的安静里。这黑暗,在此刻却显得如此友善。它抹平了所有的形状,也暂停了所有的劳作。在这片昏朦的庇护下,人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什么都不做”。摸黑点上一支烟,那红红的火头便是唯一的思索。不必再计较工时,不必再追赶进度,这被迫的停顿,竟成了最理直气壮的休憩。白日里被驱使得如同陀螺般的身子,此刻终于可以彻底地松懈下来,沉入一片无思无想的混沌里。 来美女,是眺望。 那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道风景,一个象征。当那个与工地格格不入的、鲜亮而洁净的身影出现时,所有疲惫的目光都会被轻轻牵动。那目光里没有杂质,只有一种遥远的、小心翼翼的欣赏。她让人想起远方,想起家乡的某个姑娘,想起一种与钢铁水泥完全无关的、柔软的生活。她是一扇忽然打开的窗,让沉闷的工棚里,吹进了一丝外面世界的、清新的风。她走了,那点鲜亮的色彩却久久留在视网膜上,像一点微弱的火种,提醒着人们,生活之外,尚有生活。 这三喜,是工地铁灰色背景上,偶然溅上的三滴色彩。它们无法改变生活的本质,却足以在那一刻,让一颗颗被现实磨得粗糙的心,变得柔软一些,轻快一些。然后,雨会停,电会来,美女会走,他们又将拾起工具,走回那个永无止境的刻度尺上。但总归,是有过那么一点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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