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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无法告别:丰都鬼城的最后盛宴 (本文首发于2002年《南方周末》“三峡,无法告别”系列) 丰都,这座被称作“鬼城”的古城,初入时像口滚沸的火锅——熙攘人群是围炉酣食的食客,明知“曲终人散”在即,仍把最后时光焐得热络。人说“活有首都,死有幽都”,丰都便是鬼的都城:晨间是人间赶集的喧闹,暮色里街巷似成鬼的游逛场,连民国旧文都记着,店家收账必过水盆,防的是“鬼钱”遇水化空。 如今“拆”字红漆爬满斑驳墙垣,“10月大清库”的标语与移民倒计时牌在风里对撞——牌坊下的牌子鲜红刺眼:“距2003年6月1日还有0282天”。石阶上两道线戳得人心惊:一道暗红是“辛酉年洪水水位154米”,1981年洪水淹过半城,却淹不灭麻将桌的噼啪声;另一道鲜红是“二期淹没线154米”,同是154米,却是永沉江底的“死线”。红线之下的杂货店里,老板头也不抬地搓牌,仿佛不知这一次沉没再无归期。 长江对岸,丰都新城已在山坳间拔起。每日清晨,成千上万的人渡江去新城上班,傍晚又乘船折返老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走”,只因“新城无鬼”。唯码头那声叫卖还牵着烟火:“下岗牌专业卤鸡蛋,五角钱一个——”小电喇叭的腔调又急又扬,像把老城的魂,勉强系在了新城的风里。 七月十五鬼节,雾纱裹着圆月,长江水面烟水氤氲。站在倒计时牌下,似能听见三峡水千军万马涌来。282天后,这世上独一份的鬼城将成“水鬼世界”:山上的鬼城雕像、山下的青瓦民居、人鬼相杂的街巷,都将沉进江底。我们能看见新城崛起、废墟成泥,却难再遇一座城的“死亡时刻”——难见人们别老屋时的泪,难寻那“人鬼难分”的鲜活。 丰都的根脉早浸在“鬼”里:往昔邻县死者都来此土葬,城中共拥70余座庙宇;三月三鬼赶集的庙会,人们举家来拜,把每座庙的香都烧透。如今旧俗淡了,可造房看风水、搬家择时日的习惯仍在,鬼怪传说像暗河,流在生活褶皱里。 新城地基压着汉代古墓群,23道山梁下是累累汉墓。考古者说,推土机常铲出未及抢救的棺椁,“心都在流血”——即便如此,仍出土十万件文物:带纹汉砖、陶俑、舞女乐师,藏着墓主人对另一个世界的期许。 可更多历史随水而逝。老城下或许埋着汉城,高家镇遗址将人类史推至十万年前,这些碎片本可重写长江文明,却终成断章。当江水漫过红线,丰都的“人鬼传奇”,只剩新城里摇摇欲坠的烟火。 #丰都#丰都鬼城#丰都老城#乡愁记忆#现场实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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