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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孩》 左清水 流水线的传送带像一条永不疲倦的河流,载着密密麻麻的线束缓缓流淌。我坐在第三工位,手里的扎带枪发出熟悉的"咔嗒"声,每天重复几千次。在这个线束厂,每道工序都环环相扣——我负责扎扎带,后面是尺寸检测、电测,最后是外观检查。作为老员工,我总比别人多一分仔细,明明扎带松紧不在我的考核范围内,却总担心给后道工序添麻烦。 她来那天,车间的白炽灯正好换了新的,照得她白衬衫格外晃眼。主管领着她走到外观检测台时,她怯生生地鞠了个躬,像只受惊的小鹿。 "老师傅,"她凑到我工位旁,"该怎么称呼您?" 我放下扎带枪:"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叫叔叔就行。" 她眼睛弯成月牙:"叔叔,您能给我讲讲检测要点吗?" 那之后,她常端着水杯来问我。怎么分辨扎带压痕的深浅,如何判断端子插接到位。有次电测台连续报警,她急得满头大汗,我帮她调整了检测探针的角度,绿灯终于亮起时,她高兴得直拍手。那时全车间都喜欢这个姑娘,她的工位总是收拾得最整齐,饭盒里永远装着切好的水果。 变化发生得悄无声息。半个月后,她熟悉了每道工序的软肋,声音开始变得尖利。 "扎带又歪了!看不见吗?"她把不良品摔在传送带上的声音,让整个车间骤然安静。曾经怯生生的眼睛如今燃着怒火,从扎带到包装,每个工位都领教过她的脾气。有次她当着全班的面训哭新来的学生工,只因线束摆放方向错了五度。 最难忘那次,她举着线束冲到我面前:"叔叔,你的扎带没卡进槽位!" 我停下手中的活。那根扎带确实偏了半毫米,但完全不影响性能。若是从前,我会笑着重新扎一个。但那天,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汗珠从她额角滑落,看着她的愤怒渐渐变成不安。传送带还在运转,咔嗒声此起彼伏,我始终没有伸手。 她愣在原地,终于自己拿起剪刀剪断了那根扎带。 从那天起,再没人主动帮她调整检测仪,也没人提醒她易犯的错误。第三天,她的工位来了新人。主管说,她辞职时还在抱怨线上工人故意刁难。 流水线依旧奔流不息。我常想,那个女孩就像我手中的扎带——拉得太紧会断裂,太松则抓不住东西。发脾气是人的本能,但能把脾气压回心底,才是真本事。毕竟在这条流水线上,我们既是别人的前道,也是别人的后道,相互留余地,才能让整条产线顺畅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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