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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风2周前
童年那些事儿(三十一) 老爬子(中) “妈,你喝水” 他把那破边的搪瓷缸子往他妈腿边推了推。其实,他已经推了好几次,已经无处可推了。他哆哆嗦嗦抽出一支烟,是他小卖店里最好的烟,他又哆哆嗦嗦地给他妈把烟点上。我们不明白,他在亲妈面前,何以如此手足无措。 那天,他妈给他收拾了屋子,又做了顿晚饭。天擦黑时他妈走了。他妈走时,他执意下地要送,他妈死活不许。当他妈走出门时,我们头一次看见老爬子把含着的眼泪流下来,流过那扁而少肉的、布满雀斑的脸颊。 对于一个以爬代步的人,最易损伤的是膝盖和手,他就在裤子的膝盖处和大手套的手掌上,各缝一块井下的风筒布。他爬起来很快,带着风,风筒布摩擦地面的声音呼呼作响,所到之处,尘土飞扬。 后来他有了轮椅,是矿里机电科用旧自行车改装的。与众不同的,轮椅后面加装了一块木板,类似汽车的后备箱。他还自己用自行车脚蹬弹簧做个旗杆,用一块红布做了一面小三角旗插在车把上。(昨天,我儿时的一位邻居,她在我的视频号评论区留言说,老爬子轮椅上的那面小红旗上还写着“处处有亲人!”几个字。)这个轮椅既给他带来了尊严,也给他带来了便利,我们时常看见他去矿里,回来时“后备箱”上都装着一捆木拌子或一袋煤。有时他央我们推他去矿里,每逢下大坡时我们就跳上“后备箱”,在他的惊悸和哀求声中,呼哨着向前滑行。这样的恶作剧每每伴随着风险。有一次推他正在马路上狂奔,一只轮子被一块石子垫了一下,致使轮椅侧翻。我们七手八脚把他抬上轮椅,他惊魂葡定,一边语无伦次地埋怨,一边眼里又含了泪花。 老爬子手巧,把别人给他的废旧收音机芯换点小配件,再给那组机芯套个木质外壳,在喇叭那个位置镂成网格,网格上还雕刻了一个五角星。他的鱼形木头针线板刻得好看,既夸张又写实,通体用蓝色钢笔水按结构晕染,极富工艺美。 从来没见过老趴子上过厕所,不知道他尿尿到底跟别人有啥不一样。为了满足好奇心,我们预谋好了去他家,就坐在炕沿上,与坐在炕里的他对面耗着,一边跟他唠嗑,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举动。终于等到他尿急,这时的他不再搭话,扁而少肉的脸绷得更紧,眼里水汪汪,坐在炕上使劲摇。我们继续耗着,直到看见他一个激灵,紧绷着的脸缓缓松弛下来。不能理解的是,他的裤子和炕席上并无丝毫水迹。这让我们感到奇怪和失望。奇怪的是,他的尿哪去了?失望的是,要看一回他尿尿咋就这么难呢。 成人后,羞愧于那次恶作剧,许久都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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