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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浮生影随记》 石板路被夜雨浸得发亮,踩上去时,影子便从脚底漫出来,跟着步子晃。想起那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原来这一路的脚印里,都藏着过往的影子——是昨日的风,是去年的花,是某个人转身时,衣角扫过的那片月光。 曾以为有些影子是不会散的。那年在桃花树下,他说“明年此时,还在这里等你”,声音裹着花香,落在肩头竟有些沉。后来春去春又来,桃花依旧堆得满枝桠,却再没等来那个并肩看花的人。才懂,诺言这东西,原是握不住的,像风中的烛火,看着亮,一阵风过,便只剩指尖的余温,和影子里一点摇曳的光。 有些话终究是沉了底。冬夜的炉火明明灭灭,想说的“舍不得”堵在喉头,像没烧开的水,咕嘟着热气,却始终没勇气冒出来。后来炉火熄了,人也散了,那些话便冻成了冰,藏在心底最暗的角落,成了影子里的秘密。再回头时,连叹息都轻得像烟,一吹就散,只剩影子还在原地,守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光阴。 案上的酒盏晃着月光,忽然就懂了“浮生若梦几回真”。春园的花落了满地,像谁没忍住的泪,可转头看秋水,月沉在里面,清清爽爽的,一点尘埃也无。原来花落是真,月净也是真,就像这世间的聚与散,痛与空,原是缠在一起的,像光与影,从来都分不开。 有人说三千世界是泡影,十二楼台是幻身。可不是么?昨日觉得天大的事,今日再看,不过是路上一粒硌脚的石子;曾经以为跨不过的坎,回头时,影子早已把它踩成了平地。倒不如学那杯中的酒,且尽眼前的暖。管它明朝是烟雨迷津,还是晴日当空,至少此刻,月光在杯里,暖意漫在心头,影子在脚下,也算没辜负这一程浮世。 风又起了,吹得檐角的铃响。影子被拉得很长,像要牵住些什么,又像要放掉些什么。罢了,逆旅之上,原是影子跟着人走,人跟着光阴走。那些过往的、未竟的、怅惘的,都让它们落在影子里吧——毕竟,这浮生一场,能有影随行,已是难得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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