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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4周前
《老十》 我蹲在画匠老十的旁边给他递过画笔,是给奶奶画寿材的那年,做成以后的寿材就放在上房炕上,奶奶经常躺在旁边,用自己的身体测量寿材的长短,嘴里念叨:“我骨架大,啧啧啧!咋总感觉这东西有点窄。” 我说:“要不,叫来我老十爷,给你改改?” 这要是寿衣,奶奶二话不说就自己拿着针线去改了,后来,奶奶吃了很多苦,苦得对一切失去了耐心,再也没有固执地捍卫过什么了。 画匠老十的爷爷就是画棺材的,他父亲也画,传到他这辈,画得更好了。 村庄水窖已经一个多世纪,巷子的土墙见证过数代人生老病死,山间的杏花每年都开,一座向阳的北房内,宏琦的母亲正忍受着肺部剧烈的疼痛,斜靠在被褥围成的一个圈里。她眼神涣散地看着几个孙子围着她转,疼痛赶走了这天伦之乐。 西房的木头格子窗内,任凭四十瓦的灯泡在白天使劲发力,也像根微微燃烧的火柴。画匠老十蹲在地上捏着一支毛笔给一口棺材描画,油彩鲜艳,虎头威武,那二十四孝图被他画得活灵活现。 画匠老十烟瘾很大,抽烟从来不用手扶,眼睛眯成缝就能一根抽到底。面对这份与死有关的手艺,他一脸严肃,基本不与人搭话。倒是炕上喝酒的几位邻居为了证明谁喝得多谁喝得少而争论不休。窗外的麻雀站在树枝上吵架,和屋内划拳的人一样,难分高下。 棺材画完,宏琦的母亲没等到油彩风干就撒手人寰。 从家到墓地十里山路,棺材缓缓爬坡,队伍拉得很长。逝者与画匠老十的手艺在人们的不舍中一同埋葬,这是人生最体面的告别。 多少年以后,画匠老十给自己选了上好的木料,找来木匠为自己也做了一口棺材。那段时间他没有出去走艺,以一个主人的身份伺候着木匠,烟瘾还是很大,但是话比平时多了很多,仿佛这口棺材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脸上表情肃穆,反倒是那个和他打了半辈子交道的木匠见他如此反常,很不自在。 大约用了一星期时间,木工活干完了。老十打发走了木匠,蹲在地上给自己画起了棺材。那一笔一画的图案刻在心里,舒畅地流淌在笔尖,像是在写一份遗书。 也是在四月,纸糊的窗户,北风呼啸,画匠老十因病突然就走了,亲人将他放进那口准备好的棺材里,生命的终章,准备将他的手艺和荣耀一同埋葬。 山间的道路上,有人开着破烂的拖拉机撕开雨天,那是通往村头唯 一埋人的地方,奶奶说另一头通往天堂,可我总觉得人们还没有爱够这人间的花草,所以总在四月,长满那些坟头。 摘自《我家有三双袜子•1》 #农村生活 #原创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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