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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房间里,总有股尿骚夹带丝丝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些难闻的气味,逼我直面生命最不堪的模样。 导尿管口周围又红了,半有粘糊的浓液渗出。我屏住呼吸,用棉签蘸着温水,一点点将褶皱深处藏着的污垢小心清理,棉签很快从白色变成淡黄,再变成浑浊的褐色。此时,我的世界全部专注到这个散发异味的创口,一遍遍洗到导尿管口露出健康的粉色,再擦干,喷上消毒液。 “疼吗”,父亲摇摇头:“已三天未拉大便,涨的很,就是拉不出来”。 除了饮食上进行调养,不是“开塞露”,就是“便泌茶”,还有“麻仁润肠丸”,办法用尽了,有时还要用手往外抠。看到老父痛苦难受的表情,看到身体正一点点背叛他,我心疼得六神无主。 有时正吃饭,他却在轮椅上捂紧裤子不痴声,每每这时,只有无条件放下碗筷,即时给他清理。过去,我怀疑老父有洁癖,那么讲究爱干净的一个人,如今让我们面面相嘘。 最艰难的不是劳累,而是每晚彻底的清洗。拆开纸尿裤的一刹那,腥臭呛鼻难闻,大腿两侧和股沟的地方又起了大块的红疹,我小心的擦拭上药。父亲的身体轻的像一捆干柴,手脚上的老年斑特刺眼,如今肌肉松弛,皮肤薄得像一层脆弱的纸,包裹着轮廓清晰的骨头,我小心翼翼的从小腿的足三里,到脚踝的太溪,从血海到涌泉,我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按摩这些穴位,期望激活他行将枯槁的残枢,我的双手在他的身上像疏通河道一样,让周身滞涩的气血重新流动起来。 我手掌下,是他衰败,枯瘦的身子,与过去高大矫健的父亲判若两人。每次按摩过后,还要用温热的毛巾敷润片刻。揉按时父亲虽然胀痛得皱眉噘嘴,但能明显能感觉到,他喉咙里滚动的不再是浓痰,而是眉头舒展的轻松喟叹。 每晚深夜,还要起床检查一遍他的被褥是否干爽,如果尿湿,就迅速换新。我为他清洗身体的同时,也在洗涤我的灵瑰,累倒无所谓,就是那无处不在的气味,它钻进我的头发,停留在鼻腔,甚至梦里都能闻到。 以前,我的世界很大,大到能与王右军颜鲁公雅集,能将所有的激情在文字沙龙里喷发。如今,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守护这张床的洁净,为了老父的尊严和幸福的晚年,不得不放弃执爱,卑微的守护,祈祷在最难闻的空间,开出最洁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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