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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藏记》 起初,雪是替身。 替昨夜那场未能成形的梦 替松针上悬了整个秋季的、未落的泪 替祖母纳鞋底时漏进棉絮的一声叹息。 它们抱团、俯冲,把人间当成巨大的空鞋印 往里面填塞柔软的填充物。 有人推着自行车在垄沟里辨认旧辙, 车铃冻成冰铃铛,一晃——叮叮当 抖落的都是去年春天的柳絮。 雪钻进他露出棉花的袖口, 像时间正偷偷修改信笺上晕开的地址。 白杨树在远处练习倒立, 把根须的墨迹泼向更白的宣纸。 忽然,邮差的绿衣裳从岔路口闪过, 整片雪原都侧了侧身子—— 所有被掩埋的,都在等待一个 不曾被雪覆盖的姓名。 在十字路口,雪开始分岔: 向东的盖上机井房生锈的铁锁, 向西的抹平坟头新添的抓痕, 向北的钻进小学校漏风的窗棂, 在南坡,它们手拉手滑成一道 让稻草人踉跄的斜坡。 而更多的雪选择悬停: 在烟囱吐出的炊烟里螺旋, 在井绳勒出的冰洼里结晶, 在谁家窗棂塑料布的鼓涨里 蓄满整个东北不敢发出的、通亮的呼喊。 看啊,冰溜子倒挂着生长, 像钟表内部拆下的晶莹发条。 最后的雪落在河套地。 封冻的河是睡着的脉,雪是温驯的脉枕。 有黑影从对岸趟过来,深一脚浅一脚 踩碎满河床的月亮。 两岸的雪同时亮了一下—— 仿佛所有的暗都在为光 腾出更宽敞的旧址。 而那人始终没有走到河心, 他坐在树墩上卷烟,火星明灭处 雪片扑簌簌地,坠成 迟来的、安静的灰烬。 终于,月亮升起来了。 这枚被无数冬天磨薄的银币 买下了整片平原的寂静。 雪地开始反光,照见 屋檐下越挂越短的腊肉, 照见井台上越凿越深的冰窟窿, 照见坑席底下压着的 字迹模糊的录取通知书。 所有的白都在发光, 所有的发光都像 一种缓慢的坦白。 清晨,扫帚划过水泥地。 嘶啦——嘶啦—— 有人在刮除多余的梦呓。 第一辆马车碾出两道泥泞的辙印, 新鲜的褐色,从雪被下露出 大地微微起伏的锁骨。 而昨夜那个抽烟的人起身了, 他在自己坐过的树墩旁 堆了个歪鼻子的雪人。 用煤球点睛的刹那,整个东北的冬天 都在那对黑瞳孔里 轻轻地,打了一个亮闪闪的嗝。 #东北大雪#乡愁记忆#踏雪而行 #冬天该有的样子 #老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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