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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来过 这些风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大约也不是专为了吹拂什么才来的,来了,就只是来了,带着它自己的意思,自顾自地要告诉你些什么。有时是尖啸着的,带着哨音,仿佛它刚刚挣脱了某种巨大的束缚,急急地要穿过窄巷,将那气力发泄在枯了的藤萝上。风是最不讲情面的。记得院角那棵老槐,整个夏天都是浓荫匝地,像一座墨绿色的、沉默的小山。可秋风来时,只一夜,便将它剥得精光,那满树的叶子,平日看去是何等丰腴,何等牢固,一夜之间,竟都成了黄褐色的、打着旋儿的蝶,簌簌地,头也不回地,全跟着风走了。枝干便那样赤裸裸地、有些难堪地伸向灰白色的天空,像一篇被删去了所有修饰词的文章,只剩下些嶙峋的、倔强的骨架。你方才知道,那些碧绿的、喧哗的生命,原都是风的寄宿者,风一来,便收走了它的房客,只留下空荡荡的躯壳,静候着下一个季节的契约。 风也不全是这般凌厉的。最妙的是那不知来处的、夜半的风。睡得朦朦胧胧的,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微凉,仿佛是记忆里老祖母那声极轻的叹息,落在额上。窗外便有沙沙的、连绵不绝的细响,像春蚕在啮着桑叶,又像潮水在极遥远的地方,耐心地舔着沙滩。那是风在劝慰着白天被晒得倦怠了的树叶,在梳理着整个世界蓬松的羽毛。窗帘这时便活了,微微地、懒懒地鼓荡着,像梦的呼吸。那时,一切白日的棱角都被这风抚平了,心里那点莫名的焦躁与块垒,也仿佛被它一点一点地掏了去,化在无边的、温柔的黑暗里。你会觉得,这风是从远古吹来的,吹过《诗经》里的蒹葭,吹过汉唐的边关,吹熄了无数窗前的灯火,也吹凉过无数游子望乡的额角,如今,它竟也来到你的枕边,做一刻的停留。你屏着息,不敢动,怕惊走了它,这无言的、亘古的客人。 记忆里也有专属于故乡的风。故乡的风里,是有味道的。是晒场边新割下的稻禾的清涩,是村口豆腐坊漫出的暖暖的豆腥,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灶膛里燃起的、带着松枝香味的炊烟。这些气味,都被风调匀了,调和成一种醇厚的、让人心安的背景。风从开阔的田畈上吹过来,便有了形状,你能看见它拂过整片整片金色的稻浪,那浪头从远远的天边,一道一道地推过来,推到你的脚下,沙沙地响着,仿佛大地在酣眠中的鼻息。田埂上走的人,衣角被风鼓满了,像一面小小的帆。我们这些孩子,便张开手臂,迎着风飞跑,觉得自己也能被它托起来。那时便以为,风是和我一样贪玩的,是这田野里一个看不见的、活泼的伙伴。 如今,更多的时候,我只能从高楼窄窄的窗缝里去辨认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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