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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是夜半悄然来访的,像是不愿惊扰人间清梦。上午推窗时,世界已换了素净的妆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的诗句此刻竟是如此贴切,只是这梨花是素白的,开在冬日的枝头。 出门,新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小区里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那是一种极轻的、簌簌的微响,仿佛天空在筛着时光的粉末。我忽然想起古人“踏雪寻梅”的雅趣,今日虽不寻梅,却可踏雪寻一份冬日的风骨。 那排银杏最先入目。昨日还在枝头招摇的几片金叶,如今半被白雪覆盖,半在风中轻颤。雪是懂得留白的,并不全然掩盖,只薄薄敷上一层,让叶片的金黄从素白中透出暖意。树下更有景致——几片刚落下的银杏叶,尚未被雪完全覆盖,金灿灿地铺在洁白的雪地上,恰似“翩翩金蝶栖素宣”。 移步向西,那株石榴树静静地立在转角处。枝头还挂着三两枚未摘的石榴,在风雪中轻摇。雪落在石榴粉红的表皮上,红白相映,让人想起“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景致。虽非梅花,这雪中红果却另有一番风骨。 真正展现雪中风骨的,是那些默默承受的树枝。 杏树的粗枝横斜伸出,雪在枝干背风处积得最厚,形成鲜明的灰白对比。每根枝条都向下微弯,那是雪的重量,也是生命的韧性。柳枝则垂成素白的帘幕,万千银丝在风中轻摆,每一次摇曳都洒落细碎的雪粉,恍若“玉树琼枝作烟萝”的意境。最动人的是那株老石榴树——主干皴裂如铁,虬枝盘曲向天,此刻被雪勾勒出铮铮铁骨,颇有“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的苍劲。 我驻足凝视这些雪压的树枝。它们不语,却以姿态诉说:低垂不是屈服,而是承受;弯曲不是软弱,而是韧性。雪给了它们重量,也给了它们形状;给了它们压力,也给了它们风骨。这让我想起中国画里的枯笔焦墨,那看似干瘦的线条里,藏着最充沛的气韵。 冬青与黄杨在雪中静立。冬青的红果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艳,黄杨的叶片从雪中探出柔和的轮廓。菜圃里的蒜苗挺直如剑,生菜卷曲如珠,各具姿态。万物都在雪的映照下,显露出最本真的模样。 一阵清越的鸣叫声传来。银杏树上的鹊巢积着厚雪,喜鹊在枝头跳跃,振落一身琼瑶。这灵动的生命为静寂的雪景添了生气,那黑白相间的羽翼,在素白世界里划出灵动的弧线。 墙外的车声、檐角的滴水声,都是这雪日乐章的音符。而我在雪中站得久了,肩头已落了一层薄雪。忽然明白古人踏雪所寻——寻的是雪中万物的风骨,是严寒里不折的脊梁,是寂静中蕴藏的力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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