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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银杏树,一天一个模样。 前几天还只是叶缘镶一圈淡黄,今早推门,满树已是沉沉的金黄。仿佛整棵树都在燃烧自己积存了一生的热量。风来时,叶子簌簌地响,像无数细小的金箔在互相叩击,发出干燥而清脆的密语。 医生说老父亲巳到晚期,在医院里头没多大意义了。这都八十岁了,让我们接回去吧在老家度过最后的这段日子。 记得小时候,这两棵树还没我高。父亲在那个春天把它栽下,说银杏长得慢,但活得久。那时他的手掌厚实温热,握住我小小的手,一起给树苗培土。如今夜里扶他起来,触到他的手臂的皮肤,松垮垮地覆在骨头上,凉得像深秋的井水。我总是不自觉地把掌心搓热了再去碰他,好像这样就能把什么捂回来似的。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碎。有时望着窗外,忽然说:“叶子黄了。”我说是啊,黄得真好看。他便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仿佛辨认一条只有他知道的归途。呻吟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像是 飘零的落叶轻轻地随风飘落,仿佛在回忆什么,这是一场不可逆转的告别! 父亲日渐沉默,偶尔开口,说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这些记忆的碎片,正一片一片从他生命的枝头剥落,回归到某个更原始的土壤里去。就像这些银杏叶,在风里飘凛,最终安静地伏向根部——那最初生长出来的地方。 父亲又睡了。呼吸很轻,轻得像最后几片挂在最高枝梢的叶子,在风里微微颤动。黄昏的光斜斜地照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窗外的银杏树还在继续落着叶子,不慌不忙的,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我握住父亲的手。不再试图把它捂热,只是握着,感受那微凉的、真实的触感。他的手很轻,骨头似乎正在慢慢变得透明,变得像叶脉一样清晰。 而父亲,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条路铺满银杏叶,每一步,都踏响一个金色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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