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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君》 初识阿君,那年她才十四,眉清目秀,是个腼腆得像春日新柳的女孩,眉眼间盛着未染尘俗的怯生生的光。 再见时,已是二十三载春秋倏忽而过。她挽着松垮的发髻,布衫衣角沾着灶间的烟火气,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眉眼依旧是清秀的轮廓,只是眼底蒙着一层散不去的薄雾,藏着些许无奈,些许神伤,像被秋雨浸过的荒草,蔫蔫的,没了往日的鲜活。 许是时光滤去了生分,许是那份沉郁的心事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竟同我说起了自己的半生。 初三没念完,她便揣着几分懵懂的憧憬,跟着同乡的人外出打工。流水线的轰鸣淹没了年少的梦,几年后,她揣着攒下的微薄积蓄回了村,和无数农村女孩一样,循着祖辈的轨迹,草草嫁了人。次年,她诞下一个男孩,在重男轻女的乡风里,她凭着这一声婴啼,在婆家挣来了少有的体面,日子虽平淡,却也安稳得像午后晒暖的院坝。 好景不长,这份安稳在儿子四岁那年,碎得猝不及防。丈夫赶集时,撞见了高中时的初恋。故人相见,唏嘘不已。听闻那女子的丈夫得了不治之症,家底早被病痛掏空,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阿君生来实在,见不得旁人落难,便劝丈夫:“能帮衬就帮衬些吧,都是苦命人。” 她怎会料到,这一腔善意,竟成了一场劫难的引子。 帮着帮着,旧日的情愫便如野草般疯长。那女子红着眼眶,同阿君的丈夫说,想让他同阿君离婚,往后两人搭伴过日子。 风言风语传到阿君耳中时,天仿佛塌了一角。她看着丈夫日渐憔悴的脸,看着他对着初恋的背影怔怔出神,看着他夜半独坐灶前,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心里像被钝刀子割着。 他不是薄情郎,却也断不了那点执念。一边是年少时的白月光,是心头挥之不去的念想;另一边是陪着自己熬过苦日子的妻,是嗷嗷待哺、不满四岁的儿。鱼与熊掌如何能兼得?他做不到既不负如来,亦不负卿。 两难的枷锁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最终,这个被情与义困在夹缝里的男人,竟选了最决绝的一条路——喝农药,了结了自己年轻的性命。 阿君说这些时,声音很平,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是讲到最后,她抬手揉了揉眼,指腹沾了湿痕,却没哭出声。 旁听的我,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漫上来,漫过心口,漫得五脏六腑都发疼。这哪里是故事?分明是一场活生生的事故。一场被命运捉弄,被情义裹挟,最终落得满地狼藉的人间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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