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假卫2周前
《外公的葬礼》 外公和我不亲,外公好像和谁都不亲,妈妈通知我, 今天要来参加外公的葬礼。 灵堂安排在荒废多年的老屋。爸爸领着我到遗像前,给我示范如何给外公行三叩九拜。 爸爸和妈妈离婚多年,恩怨是非已然消逝,此刻在外公的遗像前,只是一个活着的父亲面对一个死去的父亲。 一个已经把女儿交出去的父亲,面对一个曾经把女儿交给自己的父亲。 开棺送行的环节,妈妈哭肿了眼睛,她让我进灵堂看外公最后一眼。外公躺在棺木里,盖着红被子。脸颊上有两大块青色。姐姐的女儿一直盯着遗体看,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近死亡。 我预想的死亡是像凉水流过喉咙一样畅快。外公死前受了些苦。他从楼梯上摔下,腿骨摔裂了,医院不敢手术,只能送回家。回家后,外公手脚乱舞。家人没办法,只能把他的手绑起来。又为了做牵引治疗,在他脚上坠了重物。最后外公只能像受刑一样一动不动地忍受极端的痛苦。 医院回来头一天,外公还愿意吃饭,到了第三天,他吃不了饭,也说不了话,就这样离开了。 相比同村大多数人家只是放几片透明的瓦片,外公家的天井构造繁复好看。是否因为外公是篾匠,所以对艺术形式有更高的追求?这个不得而知。从没听外公讨论过此事。实际上我也没听过外公讨论其他任何事。他似乎把所有的情绪和语言都省略以集中精力把六个儿女拉扯大。 时值晨间,阳光从天井洒入灵堂。正是在这天光里。我回忆起和外公独处的画面。 天光照到的客厅里,首先是一条木头长凳,长凳一头,对插着两柄三角形铁刀。外公坐在长凳旁的竹椅上。我蹲在地上看着。外公并没打算和我说话。 他只是用厚重的柴刀把一根完整的竹子对半破开,此时竹子里会发出闷而响的撕裂声。混杂着竹结对抗刀刃的声音。 接着外公拿起只剩半圆的竹子,破成四分之一,八分之一,十六分之一,最后剩两公分宽竹条的时候,外公拿柴刀在竹条中间轻轻一点,随后两手忽地把竹条撕开。随即出现两条竹篾在客厅里飞舞,伴随着“嘶~唰~”一声,这声音闪电般从篾尖传到篾尾。 现在回想起来,这破竹之声即是外公对我说过最亲切生动的话语了。外公当然和我说过其它话,但是我始终回忆不起任何具体的内容。越往回忆深处探寻,那“嘶唰”的破篾之声便越加清晰起来。 送完外公的骨灰,葬礼就结束了。 这里没有什么丰功伟绩需要刻在墓碑上 也没有什么是是非非需要盖棺论定的 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一场普通的葬礼 一个平凡的人过完了他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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