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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是算着时辰来的。起初是午后天光薄了些,像宣纸背后蒙了层水汽。渐渐地,寒气从窗缝渗进来,丝丝缕缕,蜿蜒到脚边。忽然意识到,今日,便是至日了。所谓“终藏之气,至此而极”,这“极”字用得真好,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冷,都攒到了这一刻,要做一次庄重的告别。然则告别之后,便是回转,便是新生。这清冷至寒的一天,原是一道温柔的分水岭。 这样的节气里,总该有些什么,来抚慰人间的寒气。南方吃汤圆,北方食饺子,大约都是圆圆满满、和和美美的意思。而我却想起另一样旧俗,不那么热闹,却更见郑重——女子在这日,要为家人细细地做一双鞋袜。这传统是何年起,已渺远难寻了,可那画面却清晰:灯下,女子低着头,针线在指尖翻飞,棉布的温软,密密匝匝的针脚,一针一线纳进去的,是无声的牵念,是与寒凉对抗的、具体的暖。那暖意不在张扬的言说里,全在绵密的经纬中,待家人穿上,暖意从足底一寸寸升起,这漫长冬夜,似乎也就不那么难捱了。 这让我想起古时的女人们。冬日农闲,却也并非真“闲”。纺纱、织布、裁衣、备年节,户外是万物凋敝的凛冽,室内却因她们的手,创造着井然有序的温存。这温存,是拂晓即起时灶膛里的第一把火,是孩子被冻红的小脸上那方温热的手帕,是夜归人桌上那碗尚有余温的羹汤。她们何尝不是人间的“冬至”?自身承担着一年将尽的、最厚重的寒(辛劳、隐忍、无名的付出),却也从自身生发出最坚韧的暖意与希望,为一个家,守住元气,酝酿春的生机。她们静默地,便完成了天地间最伟大的转折。 冬至的“至”,是极致,也是到来。抵达最深处,方可见回转的光。这像极了某种生命的隐喻。 近来常读些前代女子的诗文。她们的文字,少有烈火烹油的炽热,多是秋潭夜月般的静冷,却又在那静冷之下,埋着不绝如缕的暖意。譬如谢道韫咏雪,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将那漫天严寒,化作了灵动与诗情;李清照在“乍暖还寒时候”,能写下“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的彻骨之寒,却也未曾失去“不如随分尊前醉”的、与命运周旋的韧性。寒到极处,智慧与美,便从这冷静的土壤里,结晶出来,自成宇宙。 她们以自己的方式,应和着天地的节律,在生命的“冬至”时分,守护住内心不灭的微光,并等待那必然到来的、哪怕极其缓慢的“一阳生”。 如今的冬至,旧俗多已淡去。街市的灯火,比往昔任何时候都亮,都暖。我们不再需要亲手纳鞋底来抵御严寒,取暖的方式有千百种,便捷极了。只是,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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