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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姥姥抱养的,虽说没有血缘,可母女俩的心贴得比谁都近。母亲远嫁他乡,每年最盼的就是回趟老家,看看姥姥。 这次回去,姥姥的腰更弯了,耳朵也背了些,拉着母亲的手问东问西,说一句要凑到她耳边喊三遍。临走那天,母亲帮姥姥整理床铺,趁她不注意,把一个红布包塞进枕头底下——里面是一万块钱,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想着让姥姥买点爱吃的,雇人打扫打扫院子。 姨和舅舅们在一旁忙着往车上装东西,说是给我们带的“土产”。布袋鼓鼓囊囊的,装着刚摘的黄瓜、西红柿,还有姥姥种的豆角、茄子,堆得像座小山。舅舅拍着车座说:“都是家里长的,没打农药,你们城里吃不着这口鲜。” 一路颠簸到家,我和母亲搬东西时,发现那布袋格外沉。母亲笑着说:“你姨他们就是实诚,装这么多哪吃得完。”解开绳结往外拿时,最底下却滚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我俩都愣住了。 里面是一沓钱,用皮筋捆着,正好一万块。钱上还带着点泥土的潮气,像是刚从哪个瓦罐里取出来的。母亲的手突然抖起来,拿起钱翻了翻,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姥姥歪歪扭扭的字:“囡囡,知道你难,钱留着给娃买书。姥姥有你姨舅们照顾,不缺钱。” 母亲的眼泪“唰”地掉下来,砸在钱上。我这才想起,临走时姥姥拉着母亲的手,反复摸她袖口磨破的地方,还问她“最近手头紧不紧”;姨偷偷往母亲包里塞煮好的鸡蛋,说“路上饿了吃,别舍不得买吃的”;舅舅蹲在车后装东西时,总回头看母亲,欲言又止。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枕头底下的钱。姥姥那么大岁数,哪会用手机转账,只能让姨舅们把钱偷偷塞回布袋里。那些新鲜的蔬果,不过是个幌子,为的就是让这一万块钱,顺顺利利回到母亲手里。 母亲坐在地上,把钱紧紧贴在胸口,哭得像个孩子。“我这当闺女的,没给她享过几天福,就想让她手里宽裕点,怎么就这么难……” 我想起姥姥家那漏雨的西厢房,想起舅舅脚上那双开了胶的布鞋,想起姨炒菜时舍不得多放一滴油。他们日子过得紧巴巴,却把母亲偷偷给的钱,原封不动地送回来,还怕伤了她的心,用一袋子蔬果做掩护。 第二天,母亲把钱存进银行,备注写着“给姥姥修房子”。她给姨打了个电话,没提钱的事,只说“布袋里的黄瓜真甜,让姥姥别惦记,过阵子再回去看她”。 姨在电话那头笑:“你姥姥昨晚还念叨,说你肯定爱吃那黄瓜,让我下次再给你留着。” 挂了电话,母亲望着窗外,轻声说:“这世上啊,最沉的不是布袋里的菜,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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