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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蛇年,蛇蜕皮而生,我却在这一年里被岁月剥去了坚硬的壳。大小三次手术,像三次无声的警告,在麻药退去后提醒我:身体不是一座永不言败的城池,它也会在风雨中摇晃,在寂静中塌陷。躺在病床上,听见窗外山东冬天的风呼啸而过,忽然想起独自带老二的这些年。孩子还小,我像一棵被强行扎根的树,不敢倒下,也不敢生病。发烧时用冷水敷额,腰疼时贴着膏药继续做饭,深夜哄睡后,才敢在黑暗里轻轻揉一揉酸痛的关节。那些年,时间是被碾碎的——碾成奶粉、尿布、幼儿园,小学接送的单程路,碾成镜子里日益模糊的自己。如今到了不惑之年,原以为能更从容地面对生活,却发现“不惑”不过是与困惑达成了和解。身体的垮塌来得猝不及防,像一堵被白蚁蛀空的墙,表面尚且平整,内里早已空空荡荡。麻药散去后,躺在恢复室里,我数着点滴一滴滴落下,忽然觉得人生像一条蛇,蜕去的不仅是年华,还有那份以为永远耗不尽的力气。可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另一种觉悟悄然生长。孩子某天放学后,踮脚给我掖了掖被角,小声说:“妈妈,你多睡一会儿。”那一刻,酸楚与欣慰像两股缠绕的藤蔓,将我紧紧包裹。或许生命的真相从来不是“不服老”,而是学会在断裂处生出新的筋骨,在无力时承认自己的有限,然后继续往前走。人生啊,终究是一场与自己的谈判。我交出青春,换回皱纹;交出莽撞,换回谨慎;交出健康的幻想,换回一具需要修补的躯体。但谈判桌上,也有意想不到的赠礼:比如孩子无意中递来的一杯温水,比如病中好友跨省寄来的一箱红枣,比如夜深人静时,突然与那个疲惫却未曾放弃的自己和解。蛇年将尽,窗外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光,光秃的枝干在风中划出倔强的线条。我知道,春天还会来,身体会慢慢修复,日子也会继续。而那些褶皱里的疼痛与温柔,终究会沉淀成生命最真实的底色——不完美,却值得用力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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