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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千山一片雪 我原是千山最薄的一片雪,生在最高的崖上,悬在星辰与深渊之间。风是我常年的伴侣,它从极北来,携着亘古的寒意与寂寥,一遍遍梳过我透明的肌骨,又奔向下方那无垠的、土黄色的旷野。我望着那旷野,心里便生出一种空旷的怅惘,仿佛丢失了什么,又仿佛在固执地等待什么。那感觉,不像冰的冷硬,倒像底下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的海,在无人知晓的静夜里,暗自起伏,永无停息。 我常常想,我这般无根地悬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为了某一刻,乘风而下,去完成一次短暂的、冰冷的亲吻?直到我梦见一只蝴蝶。一个那样脆弱的、属于温暖与飞翔的生灵,却翩然闯入我冰雪的梦境。我的心,那一片冻凝的沧海,忽然起了微澜。我等你一个回应。或许,只有当你振翅的信号传来,我这千山万壑的雪,才有了真正倾覆而下的理由。 于是我看见了许多。看见千山之下,蜿蜒的路上,人影如豆。有时他们相遇,紧紧相拥,衣袂交织成欢愉的云;有时他们背向而行,身影被夕阳拉得细长,终于融进苍茫的暮色里。我看过春天的草尖如何颤巍巍地顶破冻土,擎起一滴清亮的露,那里面晃动着整个朝阳;也看过秋天的落叶,如何从金黄褪成赭褐,打着旋儿,不甘却又安宁地贴向大地。人间的圆缺,何止悬在天上的月。那乍逢的喜,久别的苦,生发的欣悦,凋零的叹息,交错成比月光更复杂、也更温柔的光,明明灭灭,照彻他们的世间。 我明白了我的路途。我不是要归于泥土,我要落向你的掌心。当你摊开手,那便是接纳我的整个世界。我飘落的过程,变得很轻,又很重。我看见你掌心的纹路,像山川的舆图,也像岁月的河。我要在那最温暖的交汇处栖息,然后,我们要让一朵奇迹发生——让雪线之上,属于我们的那朵莲,在绝寒与赤诚中,缓缓绽开洁白的心房。那时风会再起,卷着碎玉,带着沁骨的冷,也带着我们生命交融时迸发的、无法熄灭的热烈。 我也看见你的发。时光如另一场无声的雪,悄悄落在其上,染出淡淡的霜华。我愿以我更皎洁的白,轻轻覆上去,遮住那些流逝的痕迹,仿佛我们能将岁月一同挽留。因为我们曾许下心愿的,在风记得、山记得、那朵莲也记得的某个瞬间。那心愿很小,小如一片雪花的形状;那心愿也很大,大到爱成了你,成了我,成了我们所能想象与承载的一切。 于是,在这千山的静谧里,我完成了我的飘零,也完成了我的圆满。我是一片雪,而我终于知道,我不是飘向消逝,是飘向一个由你掌心托起的、永恒的春天。在那里,爱是一切。是一切的意义,也是一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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