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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茶事话冷暖》 翻开《红楼梦》,字里行间都氤氲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茶香。这香,不独在风雅处缭绕,更在人心深处盘桓,品一口,便是世态炎凉,人间冷暖。 茶的暖意,最先在礼数中显现。黛玉初入荣国府,一顿饭毕,丫鬟先奉上漱口的茶,再捧上饮用的茶。这细微的次序,是一张无声的“投名状”,是豪门巨族给予这位孤女最初的、带着规训意味的温暖。它让敏感的黛玉在忐忑中寻到一丝依循,却也分明感到了那高门门槛的森然。此处的茶,是接纳,亦是界限。 若论茶事的风雅之巅,莫过于栊翠庵中妙玉的梅花雪。那海棠花式雕漆填金的茶盘,那“绿玉斗”与“点犀䀉”的讲究,连泡茶的水都是藏了五年的梅花上的雪。这杯茶,是妙玉超然出尘的风骨,是她能给予知己的最高礼遇。然而,这极致的暖,却反照出极致的冷。刘姥姥尝过一口的成窑五彩盖钟,她便嫌腌臜,命人搁在外头不要了。同是一只名窑茶盏,在宝玉眼中是可济困扶危的物件,在妙玉心中却是划清云泥的界线。茶的清冽,此刻竟比冰雪更寒,将人情的分别心映照得纤毫毕现。 茶的滋味,更多时候,是日常里的体贴与辛酸。怡红院里,寻常的枫露茶,茜雪因它被撵;一碗甜甜的杏仁茶,是贾母对抱病鸳鸯的怜惜。最令人鼻酸的,是那心比天高的晴雯。被逐出大观园后,病卧在芦席土炕上,她对来探望的宝玉嘶哑着说:“阿弥陀佛,你来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开茶”、“敬茶”的礼数?能解渴的,便是恩赐。这一碗不知名的粗茶,是她生命尽头感受到的、来自那个繁华世界最后的、带着苦涩的暖意。 及至贾府势败,树倒猢狲散,当年栊翠庵中烹雪论茶的雅集,早已成了前尘旧梦。那一年除夕,贾母领着全家吃的“年茶”,灯火可亲,团圆美满,其乐融融。那或许是贾府茶事中最具人间烟火气、最无私心杂质的温暖。只可惜,这暖如昙花,转瞬即逝。当抄家的铁蹄踏碎繁华,那些精致的茶器散落尘埃,谁还有心绪去品一盏茶的冷暖? 红楼一梦,梦醒茶凉。那盏中的烟云起伏,何尝不是人生的聚散无常?茶的暖,暖在礼数周全,暖在一片真心;茶的冷,冷在世态炎凉,冷在人心势利。千红一哭,万艳同悲,都在这或浓或淡的一盏茶中,尝尽了滋味。原来,茶的冷暖,从来不由水温,而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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