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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 书(砺剑)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天空很低,低得能看见雁阵的羽翼擦过晒谷场的老槐树。那时没有电话,没有微信,只有公社墙上的喇叭,和邮递员自行车后座那捆油印的《红旗》杂志。 你走的那天,也有一群雁。它们排成歪斜的“人”字,掠过我们学校上空和半包围着我们学校的南溪河。到部队去给你写信,你回了,仅此一封,但你说要等雁群回来,就给我寄信。可等到高高原的麦子都黄了,通讯排的绿摩托车两边绿色邮包却总是空着。 后来才知道,你去的那个地方,连雁都飞不过去。那里的山太高,云太厚,雁群到了那里,就变成了散落的黑点,像谁撒了一把芝麻。 我常常站在海西州连队边的沙山上看天。看那些熟悉的雁,它们飞得那么整齐,那么坚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它们的翅膀下。可我知道,它们飞不过去的地方,我的信也飞不过去。 青藏高原的杨树,还有老槐树又黄了。我数着那些飘落的叶子,一片,两片,三片……就像数着日子。通讯排的邮差摩托车的喇叭又响了,我跑过去,绿邮袋又是空空的。 那天夜里,我梦见你了。你穿着得体苖条的蓝布衫尽显婀娜,站在球场边的老槐树下为我投进的3分鼓掌,随后站在校园黑板报前看展示我的作文!手里拿着一封信。信上写着:“雁群回来了,我也回来了。” 我醒来时,窗外的月光很亮,像我服役离别家乡那天铺满大雪的大地一样刺眼。我摸出枕头下的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等雁群回来,我就给你写信。” 可雁群年年来,年年来,却始终没有你的信。原来学校球场的老槐树越来越老,我的信也越来越厚。那些信,就像那些雁,飞不过去,也飞不回来。 后来,我学会了不再看天。无论在哪里,每到秋天,老槐树一黄,我就知道,雁群又来了。它们排着整齐的队形,从我的头顶飞过,仿佛在告诉我:有些地方,有些信,永远都飞不过去。 老槐树又黄了。我站在树下,看着那些飘落的叶子,一片,两片,三片……就像数着日子。也不想通讯排的摩托和邮递员来与不来。 偶尔,我摸着那些信,它们已经发黄,发脆,像那些年的日子。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就像那些雁,年年来,年年来,却始终飞不过去。 老槐树又黄了。我站在树下,看着那些飘落的叶子,一片,两片,三片……就像数着日子。也会想起部队通讯排摩托车声,邮递员的自行车铃铛声,邮袋和脑子里是空的。 大雁年年来,总是飞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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