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会为轻松的日子感到焦虑 窗外的阳光很好,好得让人心慌。 它太完整了,完整得像一个谎言——从东边墙头一路铺到西边屋檐,中间没有云来打断,没有鸟影来划破,就这样平平整整地晾在那里,像一块过于干净的画布。我坐在屋里,手里捧着一本翻了三页就再也读不下去的书,忽然感到一阵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耳鸣。那声音从颅骨深处传来,像是老式电视机没有信号的沙沙声,又像是极远处的蝉鸣提前抵达了夏天。 焦虑的发觉总是从这样的时候开始。不是电闪雷鸣的突袭,而是某种近乎温柔的渗透。先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膝盖——一下,两下,三下——节奏与墙上挂钟的秒针完全错位,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不协和音。然后呼吸变浅了,浅到自己必须刻意地、用力地吸一口气,才能确认肺还在工作。仿佛身体这台机器在无人监督时,就开始偷偷倦怠。 我试图追溯这种不适的源头。今天没有截止日期,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没有等待回复的邮件。日历上是干干净净的白色方格,像一个个微型的、安全的房间。可是为什么,在这些安全的房间里,我却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无措? 忽然明白,我们是被训练成这样的。 在东亚的黄昏里长大的人,都认得那种光线——下午五点半,教室里浮动着粉笔灰和疲倦,窗外的天正从湛蓝褪成蟹壳青。黑板右侧永远挂着一块小白板,上面用红笔写着倒计时:“距大考还有__天”。数字每天变小,像沙漏里不断流失的沙。老师说,等数字归零,你们就自由了。但我们心知肚明:归零不过是另一个计数周期的开始。从小学到初中,从高中到大学,从毕业到就业,从单身到成家——人生被分割成一个个必须攻克的山头,而站在山顶上喘息的时刻,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久而久之,神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放松不再是放松,而是某种危险的预警信号——就像电影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太平静了,反而让人不安。身体已经习惯了在弦上舞蹈,突然被允许落地,肌肉却保持着紧绷的记忆,随时准备迎接下一次弹跳。 当我意识到它最残酷的讽刺在于:那发生在安全之中。在柔软沙发上,在阳光里,在一杯凉了的花茶旁。死亡并不在窗外等待,它就在这具温暖的身体里排练,用你的神经、你的血液、你的呼吸作为道具,上演一场没有观众也没有结局的独白。然后再无止境的循环里往复。 #随笔 #焦虑 #曼波 #躯体化 #虚无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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